斯納格布大冒險
麗塔說完她的旅行,啤酒馬車歡樂的音樂還沒歇息,歷史學家靜靜聽著那些與他無緣的地名,旅行當中,每個人多少都會要取捨,以故事換故事、以地名換地名,彼此分享不同的世界也是樂趣。
尤其對歷史學家而言,他自己旅行撐了這麼久,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放開心笑著聊旅行,漸漸的,他沒辦法專心聽麗塔說的話,於是推托說他累了。
時間將近十點,像他們這樣的東方人是不該在酒館逗留太晚,他們付了帳,推開啤酒馬車的玻璃門。歷史學家先是送麗塔到旅社附近,接著搭地鐵回到自己的旅社,來到那扇熟悉的鐵柵欄前,大概是那些學生還在狂歡,大廳裡只有值班的櫃檯在看電視,回歸該有的寧靜,歷史學家正好可以專注思考明天的路線。
根據傳說,要往德古拉墳墓,必須先找到斯納格布湖。
斯納格布位在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北方,約一小時的車程,幾乎所有布加勒斯特人都知道,斯納格布被普遍認為是德古拉的最終葬身地,就在湖泊中心的島嶼,德古拉蓋了這座斯納格布修道院。
探索德古拉傳說的信徒,最終都必定踏上斯納格布島,那不只是代表著德古拉安息的墳墓,更是聖地,一塊被世界忌諱的神祕島嶼。
歷史學家向旅社值班的櫃檯詢問斯納格布,那個中年人搖搖頭,他解釋說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斯納格布周遭的地理位置,羅馬尼亞人如果想去,都必定會開車,但也並非全然無法可想。幾分鐘後,他遞給歷史學家一本筆記,是之前有相似際遇的旅人留下關於斯納格布的紀錄。
筆記上沒有地圖、沒有地標,只用各種粗糙名詞串聯出路線,諸如鐵軌和碼頭之類的,歷史學家一整晚研讀著艱澀的背包紀錄,以想像的方式模擬計畫,多數文字還是完全無法理解,旅行偶爾會遭遇困惑,但這無法阻攔歷史學家的決心。
隔天是二○一一年五月十三日,黑色星期五。
歷史學家做足了準備,搭乘地鐵再度來到凱旋門附近,再往北走,經過赫雷斯特勞湖畔和鄉村博物館,已經是市區的外圍,圓環附近有巨大的花旗銀行和旅館,歷史學家花了半小時才找到發向斯納格布的總站,隱藏在一小片樹林後面,除了公車、小巴士,還有固定路線的輕軌電車。
他在車站等了十幾分鐘,總算盼到前往斯納格布的小巴士駛進站,司機打開前車車牌的背光,窗上的燈炮繽紛的瘋狂閃爍,班次是四四四。
四四四?
歷史學家當然不是個迷信的人,但當車停在眼前,歷史學家還是直覺的愣了一下,差點忘記上車,這絕對是巧合,德古拉哪會知道中文的四是不吉利的數字呢?是吧?是這樣子吧?他的心中還是掠過一絲畏懼遐想的陰影。
巴士內裝設和歷史學家這一路所見的巴士很相似,左側是雙人座椅,右側是單人座椅,總共不過十多個位子,歷史學家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。在前往斯納格布路上,陸續有當地人上車,先擠滿剩餘的座位、再擠滿走道,最後的幾個人擠在車門旁,用羅馬尼亞語大聲的互相交談著,內容都像是聽不懂的密語。
才出了市區,滂沱大雨狂怒敲擊在車窗,潮濕從那些乘客的鞋底流洩,在走道上聚成涓涓細流,歷史學家懊惱這種窘境,嗅著溼氣和他們帶上車的怪味,雨幕外模模糊糊辨識出田野的片段畫面、小木屋,再過去就看不清了。
擁擠的雨聲中,歷史學家試著用最清晰的口語對司機咆哮,斯納格布、斯納格布。最後他被放在小村莊路邊,小巴士繼續開往下一站,他站在車站,無奈的環視冷清的柏油路兩側,怎麼看都像是普通小鎮,沒有一點湖的概念,但至少雨停了,天空重新收斂成渾沌狀態,歷史學家安慰自己。
左右張望半晌,村子裡沒半個人影,他只得先朝著對街唯一的雜貨店走去。
歷史學家忐忑的推開店門,差點被門口紙箱絆倒,這間店裡裡外外堆滿巧克力、麵包,再往裡頭走,另有一間疊滿白菜和蘿蔔,旁邊有個冷凍櫃是火腿和肉,歷史學家猜想雜貨店大概是供應小村莊的必需品,順手在麵包架上挑個法國麵包,然後向櫃檯阿姨結帳打聽斯納格布湖。
阿姨眼中的是疑惑,不是很明白的樣子,她轉而詢問正在掏錢結帳的男子,男子結完了帳,笑著拍拍歷史學家肩膀,跟他走的意思。
歷史學家搭上他的破舊轎車,說是三分鐘,真的就三分鐘,車已停在碼頭邊了。
那裡確實是斯納格布,距離修道院的島嶼約一百多公尺左右,不過這依然無法解決他登島的難題,男子聳聳肩,他認為他已經完成任務,隨即轉身離開碼頭。斯納格布的湖水像股灰黑色潮流,拍打在碼頭木樁上。
歷史學家對他的背影大喊:「謝……謝謝!」
那男人揮揮手,轉身回到他車上,歷史學家眼睜睜的看他的車開過石子路,輪胎下發出一陣輾壓聲;旁邊的釣魚人始終不作聲,甚至看都沒看過他一眼,像尊石雕似地低垂釣竿,全神專注只是盯著水面。
「好吧!接下來只能靠自己了!」歷史學家憂慮的安慰自己。
順著碼頭邊孤獨的道路,他走進斯納格布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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