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我讀小學六年級時候,我被一部美國電影的特殊中文片名吸引住,那片名是「國族之光」。我不但是覺得這片名非常崇高,而且又是由那時大名鼎鼎的明星賈里古柏(Gary Cooper)主演,所以我跟很多人一樣都去看這部電影,可是我看完後有點失望,因為看不出這電影哪裡有什麼「國族」意義?這電影只是關於一位早逝洋基一壘手的故事而已,並不是什麼動人的英雄事蹟,這電影中文名如果照字面直譯,應該是「洋基之光」或「洋基榮耀球星」。
我是要等到以後住在美國很多年,才能體會與瞭解這部1942年電影"The Pride of The Yankees" 的動人與珍貴。從美國人觀點,洋基一壘手賈里格(Lou Gehrig)也真是美國的國族之光,大聯盟再沒有一個人俱有像他那樣的品格與技能,所以台灣那時對這電影取用的片名是很貼切。而我後來為民生報寫洋基文章時,對這大球星的譯名寫為賈里格,可說也是寫得很對,因為在電影上演賈里格的明星不是名字也是賈里古柏?
要瞭解賈里格在美國的地位,可用一件事表現出來。賈里格在1939年七月四日於洋基球場宣佈他要退休時的演說,是被公認為洋基隊史上最偉大的事蹟。洋基曾贏了大聯盟最多27次世界大賽冠軍,但不會比賈里格的演說更重要!不但如此,這演說也被全國稱讚為「美國棒球的蓋茨堡演講詞」,大家知道蓋茨堡演講詞(Gettysburg Address)是林肯總統最有名的演說,賈里格的演說不只是洋基最重要的事,而且也是大聯盟數一數二的大事。所以由此可令人看出賈里格在美國的地位,這都是因為美國棒史上可說沒有其他球星的體格比賈里格更完美,沒有其他球星的品格和毅力比賈里格更剛強,沒有一項棒球紀錄比賈里格創造的更難完成。但是,美國棒史上也沒有一位球星的命運比賈里格更悲慘!
人們形容賈里格的背部是像冰箱那麼大,手、腿也比一般人健壯,而且身高胸寬像一個巨人。他是6呎高、200磅重,但卻有溫文儒雅的容貌,迷人並且帶有酒渦的笑容,這是一位王子的形像。貝比魯斯那時是12歲的女兒就認為賈里格是她夢中的偶像,她就曾說:「哪一個少女不會愛慕洋基最俊美的單身漢?」賈里格夫人後來就曾這樣讚美她的丈夫:「這樣美的人,像岩石般的健壯,像孩童般的純真。」
人們說賈里格年輕時與女人約會總是很害羞,常會臉紅。他曾到好萊塢演過一部電影,但他的形為規規矩矩,從來沒有與妖艷女星玩樂。他有次與他太太去百貨店購物,球迷一擁而上時,他就躲到洗手間。他很老實,在電視訪問中人們問他喜歡吃的早餐是哪一家公司產品時,他竟然老實說出是那一種,他沒有說他代言的產品。他也非常謙虛,不想在大眾面前引人注目,每次去看電影時,總是在車內等,不想驚動觀眾,要等到電影開演後,他才走入戲院。他對待人很真誠,有人說「不是真心真意的話,賈里格是不會講的。」
可是有這樣溫和個性與靜默的人,賈里格卻能打出強猛無比的球,連貝比魯斯的太太也形容賈里格打出球時,像一輛大卡車在高速下衝往石牆那樣,球像射出的子彈有尖銳的聲音,會使對方守備者畏懼,就是貝比魯斯也不能打出這樣的球。不像貝比魯斯打出的全壘打常是高飛球,賈里格打出的是像平飛球。所以貝比魯斯的全壘打一開始就高高在上,像是在炫耀,賈里格的全壘打平射而出,但那強猛無比的球會往上升,最後也是會飛出牆外。這也可說是像兩人不同的個性與作風,在那部「國族之光」電影中,貝比魯斯自己演自己,在銀幕上活躍生動,但演賈里格的賈里古柏是靜默寡言的。
前美國有名小說家吳爾夫(Thomas Wolfe),曾寫的一首詩讚美他,�面生動地描寫出他的打擊威力:
是什麼影像感觸,什麼夢境導引,
使他在這夜晚要外出尋覓?
是那一塵不染,像絲絨的內野,
是那八萬觀眾激動的歡呼聲響,
是賈里格的上陣打擊...
那一句"是賈里格的上陣打擊..."的英文字語是"And Gehrig coming to bat..."。音韻雄壯動人心弦,令人體會出賈里格上場打擊時的情景。
從1925年到1934年10季中,賈里格與貝比魯斯兩人平均每季一共打出77支全壘打,兩人就有72次在同一場比賽都打出全壘打。例如在貝比魯斯那1932年世界大賽著名的「指定位置全壘打」時(所謂Called-shot),不但魯斯在打出前說他要打出全壘並打到那裡,結果真的就打到,而且魯斯在跑回本壘時也對打下一棒的賈里格說:「你也打一支」,賈里格真的也打出一支!
1927年時魯斯打出60支全壘打,賈里格打出47支,因為魯斯打第三棒,賈里格打第四棒,賈里格打擊時,常常打點都已被魯斯「打完」了,但賈里格在那季還能打出175分打點!這是驚人的數字,難怪他在那年就被選為MVP。這是他在大聯盟的第二季,當時只有24歲,洋基在那年也贏了110場。賈里格是「打點機器」,曾經連續13季打點都在100分以上,其中有7季還是至少150分!這都是因為他不但會打長打,而且打擊率也高,他在洋基17季的生涯打擊率是0.340、上壘率是0.447、長打率是0.632。
可是使賈里格永垂不朽的是他那14季、一共2130場的連續出賽紀錄。誠然,這紀錄經過56年後,已被前金鶯大球星小瑞普肯(Cal Ripkin,Jr.)的16季、連續2632場紀錄打破,可是小瑞普肯的打擊成績是不能與賈里格相比的,他的生涯打擊率只有0.276。以這樣的打擊率,如果他是洋基球員的話,在人才濟濟的洋基能夠比賽多久?他有可能比賈里格比賽更多場?所以賈里格的2130場是品質高的紀錄,他在14季中手指打斷過17次,也受傷多次,但他還是每場都比賽,他也就被稱為「鐵馬」 (Iron Horse)。因為以前大家稱呼火車為「鐵馬」,賈里格就像火車,每天不管日夜風雨、車身損害,還是能行駛,無人能阻擋。賈里格那剛強的毅力與精神從他這綽號表露無遺,這也是他會被美國人長記的一個原因。
賈里格在1903年出生,貝比魯斯在1895年,所以賈里格可說是1900年後出生的第一位大球星,貝比魯斯是1900年前的最後一位。這相差8歲的兩位大球星在洋基時,也就各被稱為洋基帝王與洋基王子。賈里格出生於紐約市,父母是德國移民,母親曾在哥倫比亞大學工作,賈里格也就能去上那大學與工作,這大學離洋基球場不遠,賈里格一生所有住過的地方,與洋基球場距離都不超過三英哩,他是最正統純真的洋基球星。他在哥倫比亞大學球場就曾打出一支450呎遠的全壘打,球飛到街上。賈里格在哥大兩年後就加入洋基,他第一次到洋基球場練打時,選用的球棒就是貝比魯斯的48盎斯重球棒!人們說魯斯那時也看到賈里格拿了他的球棒,但沒有說一句話,他可能知道將有一位打擊伙伴,他們兩人後來也真的變成了美國棒球史上最有名的打擊雙雄。
貝比魯斯在1934年離開洋基,賈里格變成洋基隊長,1936年狄馬喬 (Joe DiMaggio)加入,洋基又贏了世界大賽冠軍,賈里格在這年也得了打擊三冠王,所以賈里格是介於貝比魯斯與狄馬喬領軍的兩大洋基王朝之間,他是洋基火力的傳承者,支撐了洋基王朝的延續。1938年時賈里格開始有神經細胞衰退病症,打擊能力走下坡,但還能打出0.295打擊率與29支全壘打,但到1939年球季開始時,他在前8場比賽中有5場都不能打出安打,在第8場不能打出安打而使洋基輸球後,他就自己對洋基教頭說他再不比賽了,在5月2日於老虎球場比賽前,賈里格照常拿比賽球員名單給裁判時,那名單已沒有他名字。就在這時球場司儀廣播的洋基一壘手也是另一人,不是賈里格,這使全場觀眾驚訝,他們都起立為流淚的賈里格歡呼,他那2130場連續比賽的偉大紀錄也就終結了。
賈里格不久就進入醫院檢查,醫生診斷出那是會導致肌肉萎縮、身體癱瘓,無動作機能的神經細胞衰退病症,病名Amylotrophic Lateral Scalerosis,現在通稱為「賈里格症」,這是不能醫治的,所以是很大的悲劇。誰會想到像賈里格岩石般的身體,後來會變成比嬰孩更柔弱?不能用手吃飯穿衣,無法走路,他只能再活一、兩年。於是洋基就在7月4日美國國慶日時,於洋基球場舉行了「賈里格日」。他舊日的隊友都回來,洋基也宣佈「退休」了賈里格的4號球衣號碼,這是美國運動球隊第一次這樣做。
在洋基球場充滿哀傷的氣氖下,不大會講話的賈里格流著眼淚說出了美國棒球史上最感動人的話語:「在過去兩個禮拜,您們都已聽到了我的惡運。可是,雖然我有這樣的惡運,我還是認為我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人。我在這球場比賽了十七年,我總會得到您們的熱愛與鼓勵。看今天回來的舊日隊友,誰不會想要能夠與他們一起上場比賽?當對方球隊今天也送給我禮物時,我是幸運的。當我與太太爭吵,丈母娘也會為我說話時,我是幸運的。當我有父母辛苦工作使我我能受教育,使我有健壯身體,我是幸運的。當我有一位太太,她有很少人能比得上的勇氣與意志,我是幸運的。所以雖然我現在面臨惡運,我還是有無盡的感恩要活下去...」
當賈里格講完後,貝比魯斯就上前擁抱他,兩人擁抱的照片也就永垂不朽。賈里格退休後兩年,在1941年6月2日去世,全紐約市下半旗以悼念這位最高貴的洋基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