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周的時間,可以改變許多事情。有些人可能在一個禮拜的時間內出國走了一遭,拓展了看世界的視野;有些人或許在一個星期的時間內,從不會做菜到學會做菜;更有些人在一周的光景內,從默默無名的路人忽然爆紅成為網路名人。在美國職棒的賽場上,一個禮拜的時間,可以讓一名球員從實力最不被看好、最受質疑,躍升全世界棒壇都擁護的超級巨星,而大聯盟2018開季,日本二刀流選手大谷翔平就完成了如此壯舉。相信大家還記憶猶新,春訓期間大谷在官方有統計的熱身賽中,無論投打都留下難堪成績。投球面,控球看似毫無章法,缺乏尾勁且速度不及日本時期的速球屢屢挨打;打擊上,軌跡過長的揮棒被球探挑足毛病,11場出賽僅敲出四支短程安打,還被三振10次。
就算大谷過去在日職投打兼優的成績多麼亮麗,很多人都說,大聯盟畢竟還是大聯盟,年僅23歲的大谷轉戰更高的層級,該繳的學費勢必還是得先繳一繳。不過顯然對大谷而言,春訓不過是春訓,不能跟正式的例行賽混為一談,在開季第一周就用不可思議的投打表現,打臉外界各種的不看好。
筆者今年三月中到四月初,有幸走訪美國亞歷桑納大聯盟春訓的仙人掌聯盟,並親身參與開季後大谷兩次上場比賽的盛況(大谷先發投球、擔任指定打擊的場次各一)。期間,除了仔細觀察大谷的表現,也記錄下他在春訓營和例行賽受到場邊關注的情況,並訪問了擔任天使隊球評長達11年的前大聯盟球員谷畢薩(Mark Gubicza)和目前在南加大做研究的運動心理生理學者漢斯(Hans Harn)。
透過實際的勘查、探訪,筆者親眼見證了在美國刮起的大谷旋風,一路從亞歷桑納的坦皮(Tempe,天使隊春訓營所在地)席捲北加州灣區和南加州的安納罕(Anaheim,天使主場所在地);也跟著大谷從他在春訓的掙扎,進展到他在例行賽的徹底蛻變。
臺灣時間三月25日,是大谷在春訓最後一次登板,不過球團仍沒有安排他在官辦熱身賽出場,還是讓他主投隊內的分組練習賽。賽前,球隊官方並沒有對大眾公布這場比賽的訊息,因此筆者還是透過友人的小道消息,才能臨時改變行程,提前到天使的春訓基地關心大谷的練習賽。
即便沒有官方的消息披露,練習賽開始前的一個多小時,就已經有球迷在天使春訓基地聚集。除了球迷,還有一批日本媒體到場關心。隨著時間過去,聚集的球迷、媒體愈來愈多,形成一波人潮。大谷一步出有人員出入管制的重訓中心,所有人就跟著大谷的腳步,亦步亦趨、形影不離。不論大谷在外野暖身、傳接球,還是到隔壁的牛棚練投,規模愈來愈大的群眾都隨侍在側,把各個設施場地間不是很寬敞的通道,擠得水洩不通。
大谷站上練習賽場地的投手丘後,人潮也跟著移動到比賽場地的柵欄外坐定、站定。本壘板後方,除了有天使自己的記錄人員,許多日本媒體、攝影記者、美國地方媒體,以及表情肅穆的球探亦緊盯著大谷的一舉一動。有人自己帶著棒球記錄本,記下大谷逐球的投球內容;而球探則是拿著測速槍,冷靜觀察大谷每一球的出手和結果。就在筆者觀察著各式各樣、以不同方式追蹤大谷比賽的場邊觀眾和人員時,忽然注意到一個突出的高大身影,氣場感覺起來跟周邊其他人很不一樣。
定睛一看才發現,這不正是天使隊電視轉播的當家球評、前大聯盟20勝級投手谷畢薩嗎?於是筆者上前攀談,想詢問他作為資歷豐富的退役投手,怎麼看大谷未來的發展,以及更令筆者好奇的,由於當時大谷在球場上正面臨巨大的控球問題,保送、觸身球、暴投接二連三,肢體語言也透露出不安和無奈,谷畢薩會如何解釋大谷在春訓的掙扎與不穩?
原本以為谷畢薩的回答會語帶保留,沒想到他卻用十分有自信且稀鬆平常的口吻說道:「喔,我覺得他(大谷)不會有問題。」言下之意,他不僅相信大谷未來在大聯盟會有不錯的發展,更認為當時有些專家相信大谷應該從小聯盟出發的想法是無稽之談。
谷畢薩那時就點出,大谷的速球球速、變化球的球威及球質,都具有高水準,完全足以對付大聯盟打者。至於大谷之所以會在春訓投得跌跌撞撞,除了因為他並沒有使出百分百的全力(當時速球球速落在91到95英里),同時在嘗試各種球路的手感外,春訓一般的比賽時間和場地環境也有影響。
由於春訓的熱身賽和練習賽多在白天舉行,選手在亞歷桑納的沙漠艷陽下打球,環境遠比大聯盟例行賽嚴苛。此外,亞利桑納氣候乾燥,投手在此比賽經常無法有效施展變化球,所以常常達不到預期的宰制力。谷畢薩過去也在亞利桑納投過球,因此相當了解投手會在這裡遭遇的困難。
打擊方面,谷畢薩同樣看好大谷,認為他的揮棒力量相當優異,亦具備一定的打擊技巧,至於春訓不理想的打擊數據,則可能來自於揮棒時機的調整尚未到位。對一般打者來說,要將揮棒時機跟節奏調整到足以應付例行賽的狀態,需要一段時間,故大谷在並非天天上場打擊、調整機會較少的情況下,春訓打得生疏並不令人意外,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,應該就能達到他該有的水準。
谷畢薩沒料到的是,大谷會在春訓最後一場擔任打者的比賽中,進一步在打擊姿勢上做出調整,將原本他在日本職棒獲得成功的高抬腿,改為揮擊前的小墊步,使其揮棒節奏更為緊湊,讓他獲得更多的時間,判斷、攻擊大聯盟投手更快的球速以及更犀利的變化球。這也是大谷開季在打擊面迅速繳出佳績的主要關鍵之一。
針對大谷在春訓跟例行賽判若兩人的表現,筆者也詢問了過去曾擔任中華職棒球隊防護員、且鑽研過運動心理和生理學的南加大研究員漢斯,聽他如何解讀大谷在美職這三個月的發展。
漢斯坦承,他在春訓期間看大谷的投球時,非常擔心大谷之後是否能在大聯盟生存。擅於觀察運動員肢體語言和小動作的他,從大谷在熱身賽的舉動和表情,看到了一名對手中武器喪失信心、且方寸大亂的投手。
不過似乎也有觀察到類似情形的天使球團,在春訓中後段對大谷的出場安排做出調整,讓他只在練習賽而非受關注度較高的官辦熱身賽登板,並排他在客場完成大聯盟首次投球;進攻上,也多安排大谷在後半段棒次打擊。漢斯認為這些減少媒體關注和表現壓力的舉措,或多或少幫助大谷能更專注在自己的球技上,使他較不容易分心,進而獲得後續的成功。漢斯表示他很樂見大谷在球季之初就建立極佳的成績基礎,這對球員日後的信心有絕對助益。
臺灣時間四月二日,筆者很幸運地能到奧克蘭運動家的主場欣賞大谷的首場先發。對比大谷在春訓練習賽投球時的球威和肢體動作,他在例行賽開打後的表現明顯更有信心,尤其是球速的落差更是令人驚艷,從原本91到95英里,激增到96到99英里。場邊觀眾席,放眼望去一片頭戴天使紅色球帽的球迷,若不轉頭環顧,還以為自己來到的是天使主場,而非位於北加州的奧克蘭競技場。觀眾的組成,更有一大半是來自日本和亞洲其他國家的球迷,足見大谷的魅力和號召力。
現在的大谷,不管投球還是打擊,都已展現極具說服力的內容。投球上雖然滑球的控制力還不夠穩定,但憑藉極速破百、能遊走好球帶邊邊角角的速球,外加大聯盟打者還完全摸不著邊的鬼神指叉球,就能主宰賽場;進攻端的大谷則提供野獸般的揮棒力量(截至四月11日,平均擊球初速達98英里,暫居大聯盟之首),還有不錯的選球與球棒控制力,表現遠超乎當初預期。
當然,大谷的手感不可能維持開季至今的火燙,而其他大聯盟各隊也並非省油的燈,肯定會針對大谷的投球、揮棒特性做調整和轉變,所以之後他勢必會遭遇成績沒那麼理想的撞牆期或低潮。不過至少大谷在過去這段時間已證明,二刀流在當今水準如此頂級的美國職棒大聯盟依然可行,而「大谷狂潮」也註定將成為未來人們談論起2018賽季時,不可或缺的註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