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雷斯特勞湖畔
麗塔是個資深的記者,平常就是採訪、採訪,跑新聞好幾年,這次難得有個放長假的機會。她原本壓根沒想到會來羅馬尼亞漫遊,明明前幾天還在義大利旅行,卻遇到有旅人慫恿她,說羅馬尼亞這幾年剛開化,物價還不到西歐一半,麗塔算算,假期還剩半個月,下一刻就糊裡糊塗坐上往布加勒斯特的班機。
從極北的邊境開始,麗塔一路往南旅行,最後回到布加勒斯特,匆匆走過幾個古老的地帶。在羅馬尼亞的最後一天,她逛到凱旋門和赫雷斯特勞湖的附近,在這塊溼地,許多人管它叫布加勒斯特最美的村莊。
但它卻是寫實的博物館,名稱是「鄉村博物館」。
正因為羅馬尼亞的幅員極為遼闊,各地的鄉村才各異其趣。東北方的摩達維亞,在十六世紀建起如今被人稱為彩繪修道院的建築,藏有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濕壁畫;遙遠西北的馬拉穆列什是在外西凡尼亞外圍,有八座木造村莊並列在世界遺產之列;更遑論多瑙河出海口,漁村與溼地不斷的沖刷、延伸。單一個國家內竟有多種的鄉村風情,這點深深的吸引麗塔。
是否有些村莊地處偏遠,與世隔絕,獨立不屬於本世紀的城鎮。今天許多羅馬尼亞人竟然不知道古老鄉村的存在,那種漠然讓人訝異,麗塔在西歐遇過的羅馬尼亞人甚至沒聽過馬拉穆列什,究竟是國界太遠?或隔閡太深?竟讓人連自己國家都不明白。
鄉村博物館就是這樣一個簡單微型的村落,一方面濃縮羅馬尼亞幾個世紀的型態,這是它身為博物館的樣貌,最簡單的房舍只有泥草覆蓋,屋簷與麗塔齊高,最複雜的有兩層白色磚牆,庭園栽滿繡球花;另一方面,擁擠住滿全國各地搬來的居民,摩達維亞高頂屋也能和馬拉穆列什水車比鄰而居。
在道地的村莊裡,連員工都純樸得非常自然,他們會隔著籬笆閒聊,用麗塔聽不懂的各地方言談笑,說的,可能是相隔數千公里的鄉野奇談。
常有包彩色頭巾的老婦人,賣鴕鳥蛋到鵪鶉蛋大小的彩蛋,還兼賣瓷碗木杓,隔壁房舍雞群在道路兩側警戒張望著、小心翼翼踱步在風格迥異的農莊間,彷彿有點困惑,有點不安心,直至此刻還是難以接受為什麼會在這裡。
鄉村給人一種平靜穩定的安心感,無法解釋的美麗,麗塔漫步在兩排原住民茅屋之間,放大每顆好奇的細胞,旅行總是會一而再的驚喜,至於困惑的現實、黯淡的重新固定在社會的位置上,都等今天過後再說吧!
再返回市區,麗塔並沒有走回旅社,雖然隔天她就得去趕飛機,從羅馬尼亞重返她的工作崗位,但她不想浪費假期的最後一晚,她想起這時候最適合到啤酒馬車喝一杯。這家知名的餐廳是布加勒斯特最古老的酒館,也是美食招牌、旅行團的常駐點,豬腳和啤酒都是國家級的風靡。
櫃檯擠滿穿著白襯衫的服務生,他們殷勤的從橡木桶倒酒給麗塔,她抱著大啤酒杯沿扶梯走上樓,在靠大廳的座位,有個人霸占最好的位子。他也同時看見麗塔,互看幾秒之後,他們立刻就知道對方是來自同個國家。
旅人的名字是歷史學家,他告訴麗塔,他也是剛從外西凡尼亞過來。
他們占著這個位子,很快桌上就出現麵包湯,這種湯被盛裝在掏空的麵包盅,用湯匙挖著側面的白麵包搭著吃,湯裡面有豆類和各種蔬菜;旁邊盤裡堆滿的是羅馬尼亞最常見的肉腸,每個地方烤出來的口感也都大不相同,比方說現在的肉腸是用高麗菜捲包著,嚐起來味道很是扎實。
他們剛吃完一桌佳餚,節奏輕快的音樂聲從樓下傳上來,不斷引來閃光燈,白襯衫的男舞者和清涼火辣的女郎正在跳舞,兩腳踢踏噠噠作響。麗塔見到婀娜的女舞者在觀眾席穿梭,便慫恿歷史學家去邀舞:「去啊!難得來羅馬尼亞,不去會後悔喔!」
歷史學家無奈苦笑:「我又不會跳舞。」
「我看她好像是吉普賽,」麗塔斜著頭看樓下,「你可不是每天都有機會和吉普賽女郎跳舞吧?」這理由倒是很有說服力,歷史學家灌一大口啤酒,趁音樂空檔上前,靦腆的問女郎:「May I?」麗塔聽到這句,在他後面笑彎了腰,她心想歷史學家這人未免也太害臊了。
女郎瞪大眼愣了一下,嫣然大方牽起歷史學家的手,隨音樂翩翩踏著傳統的探戈。
旅行就是這樣才有趣,在那一瞬間,麗塔把收假的念頭拋向遠遠的。傳統舞蹈的表演是整晚高潮,大廳裡,觀光客們都捧著照相機,對準吉普賽女郎盡情的拍照。等旋律斷在尾音,那些旅行團陸續被導遊帶離場,當地人接棒進來買啤酒。
當然,麗塔也不急著走,他問歷史學家:「你之後要去哪邊呢?」
「我不確定,但我還會在布加勒斯特待幾天。」歷史學家嚥口水,把斯納格布的計畫吞下去。
「你現在有回國後的打算嗎?」
「這就等我旅行結束後再說了。」歷史學家更是有點不安的回答。
「真好啊!如果還有假期的話,我好想留在黑海多待幾天……」麗塔沒有注意到他的窘迫,心不在焉的看著快頂到她下巴的啤酒杯。
半個月前,麗塔的旅行也是從啤酒馬車開始的,她邊說邊回憶著。
隔天,她就拖著行李,打包好啤酒馬車的豬腳和紅酒,搭上開往北方的列車,目的地是摩達維亞,羅馬尼亞極北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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