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探貧民窟
三天後的一個傍晚,跟往常一樣,剛從海灘回來的我,在青年旅館的院子裡喝著飲料,安東尼奧( Antonio )忽然問我:「我要回家拿東西,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晃一晃?」
安東尼奧不到二十歲,曾在餐廳當服務生,目前待業中。他的女朋友是青年旅館吧台的調酒師,他常到旅館找她,我跟他有過幾面之緣。 這麼算來我認識安東尼奧才一個禮拜而已,就這樣跟他去貧民窟,到底安不安全?其實我心裡也有點害怕,但我又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,一般人哪有機會去參觀夜晚的貧民窟呢?尤其是跟他相處的這幾天,他讓我覺得他是一個善良的人。記得有一天去拉帕區,安東尼奧一路帶領大家走安全的路,要我們走前面,而他在後面守護;經過人多的地方,他會提高聲調要大家注意錢包;由於在地人的關係,他知道哪些地方好玩、哪些地方危險不要去、哪些地方容易被扒……累積了這些日子的相處,我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。
「走!」我們攀著肩一起走。
不過,我不會講葡萄牙語,而他不會講英文,去他家的路上,我們的溝通都是用對方熟悉的幾個關鍵字加上比手畫腳,彼此都在猜測對方的意思;但我可以從他臉上的表情和肢體語言感受到他的善意。
他住的貧民窟離旅館很近,走路大概十分鐘而已。但要穿過一條隧道,隧道奇臭無比,到處是垃圾,隨時有人大小便,空氣充斥著排泄物的味道;我覺得很恐怖,心跳也跟著加速。
過了隧道,往上爬坡,上山的窄小階梯兩旁不時有人吹口哨叫我過去,感覺不懷好意。我不理他們,只顧著低頭往上爬,爬得滿身是汗。
爬上樓梯左轉,就看見一個人手上拿著槍,我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,眼睛盯著前方,趕緊跟上安東尼奧的腳步,不敢離他太遠,深怕跟丟了會迷失在夜晚的貧民窟裡。
走上一段尚未整修完成的水泥階梯之後,二樓是他阿姨的家。順著安東尼奧的腳步走進門,第一眼著實讓我嚇了一跳,很乾淨嘛!整齊排放的桌椅家具,跟灰色水泥外牆有很大的差別,比我想像的貧民窟舒服多了;原來他阿姨的家境在貧民窟算是中上的,家裡還有電腦。
阿姨很親切地跟我打招呼,當時她正在上網玩 orkut (巴西最大的社交網站,類似 facebook ),雖然語言不通,但阿姨利用翻譯軟體把想說的話譯成英文,我也寫下英文,透過軟體翻譯成葡萄牙文,居然就這樣聊起天來了。
安東尼奧來這兒只是打招呼,接著我們沿窄小陡峭的階梯往上走,再爬一段路,就抵達安東尼奧家。他家比阿姨家小且格局不規則,不過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,有客廳、廚房,還有兩間臥室。家中並沒有太大的空間,幾乎得要肩並肩擦身而過。
安東尼奧跟他弟弟睡一間,房間裡面有書桌跟稍大的單人床,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空間;他妹妹跟爸媽睡另一間臥室,大大的雙人床上丟著幾件 T 恤,臥室的窗口正好對著海灘,視野很棒。遠方駛來的遊輪,以及星光點點,將貧民窟的夜景點綴成美麗的海景,即便住在貧民窟,但這片夜景跟海邊的豪華飯店相比,給人同等的享受。
| 安東尼奧與他的家人,給予我溫暖無私的招待。 | 他的家人很親切,不會因為語言不通而逃避我的善意,反而報以更溫暖的微笑。我坐在沙發上跟他們比手畫腳,喝著他們請的可樂,還拿著相機,喜孜孜地叫他們跟我一起自拍入鏡,我試著留住他們的笑容,那是不放棄希望的笑容。
回家的路上,我抬頭望著天空,糾纏在一起的雜亂天線與後面閃亮的星星,形成強烈的對比;就好像山坡上的貧民窟,跟有錢人住的華廈,只隔著一條馬路。巴西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社會,富人與窮人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,有人揮霍無度,有人三餐不繼,但卻能同樣在五分鐘的路程,享受到全世界最棒的海灘。
不平等的社會中,仍有一些美好的事物,是所有人都能共享的。
里約人有夢想,卻不過分執著,他們在狂歡時會果斷地拋棄所有的煩惱;在貧苦時也未曾忘記憧憬生活。面對熱情的陽光、寬闊的海跟秀美的山,他們無時無刻,都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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