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講到在埃斯納閘口旁,和埃及賣織布的小販,隔著四層樓高的遊輪甲板與水面,進行著討價、還價、殺價的功夫。那麼,價錢談成後,你會問:他在水面,我在甲板,怎麼取貨呢?還有,怎麼給錢找錢呢? 埃及人早就幫你想好,如果你想看這塊布,摸摸質料好不好?小販會將織布裝入塑膠袋內,然後,往上用力一丟,丟上甲板,供你挑選。每個埃及小販的力道、準度都恰到好處,我從未見他們失過手的,幾年的老道經驗,這些小販其實可以參加任何投準比賽的。 於是,一袋袋的織布丟上了甲板,而遊客們則打開挑選,就和在平地市集沒有兩樣,那個花織得好?那個圖案有紀念價值?那邊破個了洞?那邊脫了線,這樣琢磨,便可消磨好些時間。 如你滿意,又開始一陣討價還價;如你不是很滿意,便裝入塑膠袋中,往下丟去,請小販再換一條上來。不過,對小販而言,他們的丟功自然純熟無比,但對第一次交易的台灣遊客,許多袋子織布倒是都掉進了水裡,或落到他艘小舟中。不過,對幾個買功一流的台灣遊客來說,來回數次,竟也練就好身手,十次之中,倒有八、九次都能準確入舟。 這一上、一下,在遊輪船身旁飛來飛去,真是蔚為奇觀,原來這樣也能做生意。以前,我在台灣看到小販隔著平快火車的窗戶,賣起便當,已覺了不起,但和眼前埃斯納的小販比起來,在這點文明上,我們是落了一大截。 埃及小販連你如何給錢都想好了,答案很簡單:請你把錢裝在裝有織布的袋內,藉著微微的重量,再丟回給小販即可。如果要找錢,那麼小販會將找的錢,再裝入袋內,丟上給你。你取了餘額後,再將袋子丟回,便完成交易。 這奇觀,在埃及小販和台灣遊客之間往返,進行得極為順暢,一個不肯壓低價錢,使力護盤,一個力貪便宜,拼命殺價,兩方均有狠度,均如戰場廝殺,熱鬧不已。至於也同在一艘遊輪上的歐美遊客,則是看得目瞪口呆,他們來自文明國度,絕沒有想到原來這樣可以殺價,而且如火如荼,幾個歐美觀光客,手持相機將這幕拍了下來,他們讚嘆埃及人的同時,也對台灣人露出敬佩的眼神。 這場戰役,因為遊輪靠岸等待時間頗長,所以也持續許久,有時看累了,還可以先到艙房小睡一刻,儲備精力,起身後再到甲板,再戰,那裡仍在交易著,甚至到了晚上,只剩微微燈火,雙方都還有人馬在戰,令人嘆為觀止。 不過,後來我和遊輪內的服務生聊天,他倒是對我們微微一笑的說:其實,同樣的花色織布,遊輪內的小商品店也有賣,而且不用殺價,一條只要六元美金。至於我們幾天來已經和服務生混熟了,那麼一條只要四、五元美金即可。 這個商店服務生是開羅大學的學生,寒假在遊輪打工,人長得英俊,講話也實在。他的意思是說:在甲板上廝殺交易,就是好玩罷了!如果真要買織布,現成的東西必然便宜許多。 因此,這些埃斯納的小販,真是詐極,如果他開價一條五十元,你買了,那他不淨賺四十五元?就算你殺到二十元成交,他也淨賺十五元。就算遇到台灣這樣的「刁客」,殺到八元成交,他還是有三、四元以上的利潤。 看來,埃斯納小販穩賺不賠,有古埃及貿易商的聰明。 不過,要不是等候入閘的時間太長,否則這樣的交易還真的有點累人,你累,小販也累。後來我發現,其實小販也可憐,他們長年曝曬在外,皮膚都曬黑曬縐,喉嚨也都喊啞。而且,經濟不景氣的緣故,同行愈來愈多,競爭愈形激烈,有時小販間也會起衝突,為錢傷了和氣,他們應該也不好過吧! 到了晚上,準備收攤時,還有水警前來抽稅。那晚,我在甲板上,看最後一個台灣遊客完成交易,而底下的小販也無心再戰了,紛紛折好織布,裝入袋中,準備回家。此時,卻駛來一艘馬達快艇,上面有兩、三位武裝軍警,他們靠近小販,快艇停了下來。 原本以為,軍警是來取締、趕人的。後來發現不是,每個小販們紛紛從口袋中掏出一些錢,交給軍警。從小販的眼神可知,這絕非合法的抽稅,而是地下的賄賂勒索,希望軍警能開道方便門,讓小販在這裡做生意,不要為難他們。看來,小販難為。 軍警一艘艘地收了錢,口中刁根煙,駕了快艇,揚長而去,到下一艘遊輪邊收錢。星夜下略呈暗淡的尼羅河水,仍可見快艇劃過的白色波浪,以及軍警略帶流氓氣的囂張背影。至於白日那略帶囂張流氓氣的小販,此時顯得落寞,好像完成一件不甘願的事,靜靜地數著錢,小舟划離遊輪。尼羅河上也可見小舟劃過的水紋,只是柔緩平靜許多,並沒有激起任何的水花。 我突然覺得,其實,就算那織布一條十元、十二元,又有什麼關係呢?換算台幣,不過多了幾十塊罷了!買個紀念品,就當是協助埃及振興經濟好了。這個國家自從沒了法老,就很少在世界舞台上抬頭了,她的後代也多半辛苦,如今,還得為家庭生活拼得這個樣子,斯文盡掃。或許,我們就給埃及小販們佔些便宜,給他們騙點錢吧!他的家境會好點吧! 況且,那條織布,你帶回來台灣,便發現台灣也有得買,只是價格至少是兩、三倍以上,那麼,你不免也會心下得意,再想到這條織布可是千里迢迢外的尼羅河上戰果,而非台灣商店櫥窗的擺設,更加得意。 若不是有這些小販來助興,在埃斯納等待的時間還真的有點無聊。幸好遊輪會在等待時間中,在最頂層的甲板準備下午茶,讓遊客排遣無聊時光。甚至,遊客還可以做做日光浴,欣賞另一岸的傳統尼羅河風光,那裡平靜許多,應該沒有這般的廝殺吧! 然後,就過閘門了,遊輪啟動,緩緩經過,遊客又是一陣興奮。此後的行程,都是神殿,一座座的塔門、柱廳,說明這是古埃及最重要的文明遺留。此後,我依然將被無數的大石頭淹沒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