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看過土耳其的明信片,印象最深刻的除了伊斯坦堡的清真寺外,就是「棉堡」了 。 從地中海邊的安塔麗雅古城出發,還要走好幾個小時才會到棉堡。沿路盡是荒涼的高原地,我到的這年,少雨,一片枯黃。途中經過幾處裸露的大理石山頭,特別顯眼! 棉堡的音譯是「帕慕卡雷(Pamukkale)」,帕慕是「棉花」的意思,卡雷是「城堡」的意思。中文將它譯成「棉堡」,很有詩意。 我抵達棉堡時,已經是下午五點了,土耳其夏日的陽光,卻依然照得人張不開眼睛,戶外的溫度計,顯示此刻溫度是攝氏45度,炎熱不已。我們的車子停在棉堡山下的一處小公園,這裡是欣賞棉堡全景最好的地方。熾熱的陽光下,棉堡像是一座發著亮白光芒的小山。 棉堡遠看的確像棉花的城堡,白茫一片,如細密棉花,石灰岩地形加上長年的溫泉水中的碳酸氫鈣,形成只有歷史積累才有的美景。 車子往山上行駛,沒多久就到棉堡的入口了。許多土耳其人,打著赤腳,穿著泳衣,他們正戲水歸來,或是正準備下水遊玩。 棉堡是一個溫泉區,數百萬年的石灰岩沉積,鬼斧神工形成一座座天然梯田窪畦,由山上流下來的泉水,如鏡般注入每片漥畦,並在池緣形成一道道彷如凝結的瀑布鐘乳石,讓棉堡成為世上最美、最好的天然泉池。古羅馬時代的貴族,最喜歡在這裡泡溫泉。 棉堡的溫泉水,可以飲用、治痛,對神經系統、婦女痛,坐骨神經痛,都有奇效。我想,若能天天在這樣美麗的風景中水療,真是享受,無憂無慮的心情下,病痛早除了。 可惜的是,現代觀光發達,棉堡卻遭到人為過度利用的破壞。最明顯的是溫泉水大量減少,有接近枯竭之虞。約十年前,棉堡還滿是青碧的溫泉水,緩緩流過冰狀般的瀑石。後來,觀光客過多,棉堡過小,水流逐漸遲滯,池上還長出墨綠的黏苔,原本純如白色的石灰岩,更染上一層褐黃色,不復昔日美麗。 土耳其政府下令,附近的溫泉業者不得再在這裡營業,保留溫泉水的來源;民眾也不得再踏入這些珍貴的溫泉池,只能遠觀,不能褻玩,只容許在棉堡上頭,脫鞋進入溫泉水漫過的區域,卻不能入池。 我想,這是正確的,人類不能因為一己貪圖享受,卻壞了自然美景。 雖然是溫泉水,但因為是夏日,感覺溫度並不高,甚至還覺得有點清涼。泉水乾淨透澈,腳下的石灰岩因為時間積累,形成魚鱗般的小梯形狀,踩在上面,略為刺痛。再過幾萬年,這些鱗片邊的梯形狀,或許會形成溫泉池吧? 再往前、往下走,就可以看到典型的、明信片般美麗的棉堡溫泉池了,一座座的溫泉池,上、下錯落有致,池面水平如鏡,池緣是瀑冰狀石灰乳岩,漂亮不已。尤其陽光照射在水面上,閃耀光芒,真如人間仙境。 我等到夕陽將下,此刻溫紅的夕陽分布在每個溫泉池上,這裡閃,那裡閃,更是令人流連忘返,不忍離去。此時,人人幻想古代土耳其貴族何其享受?但今人已無法想像浸泡在棉堡溫泉中的感覺了。 正讚嘆時,卻不知從那裡竄出來兩頭黑狗,躲過管理人員的眼睛,進入溫泉池,在眾目睽睽下戲水起來。牠們一下入水,盡情玩耍;一下又出水面,抖落身上的水珠。看在大家的眼裡,真有「人不如狗」的感嘆。 其實,欣賞就好。如果真要泡水,棉堡邊有幾座人工池,造型雖不如天然美麗,卻也足以滿足人們親水的慾望了。 來到棉堡,我開始相信人家所說的:「到土耳其,其實只是為了看棉堡一眼。」 離開棉堡,趁著還有夕陽餘暉時,可往山頭走去,這裡曾是座古城,叫作「赫拉玻里斯」,建於公元前190前,大約和中國西漢開國時期差不多,是土耳其西南方貝加蒙的國王所建立的。因為就在棉堡邊,非常理想的環境,羅馬帝國、拜占庭帝國都持續經營這個城市,在這裡建造劇場、浴場、市場。其中,「阿波羅大劇場」可以容納20,000名的觀眾,非常巨大。不過,今天只剩下30排左右的位子,其它則因為地震緣故,大都損壞了。 浴場則是羅馬人的最愛,古城中有好幾座浴場,供古羅馬人享受。一直到拜占庭時代,人們圖樂的慾望較為克制,浴場被改為教堂。但相同地,因為地震及年代久遠,如今「拜占庭教堂」也只剩下一片廢墟牆瓦了。 市場則是公眾活動的地方,赫拉玻里斯古城中留下一座「圖密善之門」,供遊客憑弔。這是一道三拱石門,公元二世紀時,為了榮耀羅馬皇帝圖密善而興建的。 進入圖密善之門,是大片的市集地,可以猜想當日人聲鼎沸,穿著白袍的羅馬人,談著政治、玩著女人、欣賞鬥獸的熱鬧、歡縱場面。 赫拉玻里斯古城已是廢墟遺址,這裡幾乎沒有遊客,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則是古城邊的「墳墓區」。這裡有超過一千座以上的石棺,是當日羅馬人身後的安棲處,後來因為地震,崩塌、散亂一片,形成今天模樣。 棺木都為石造,長方體,覆蓋三角楣的棺蓋。大部分的石棺都雕有美麗的花紋,看來,能擁有這樣的石棺,應該都是些有錢人才是。 貴族的墳墓更大。墓體本身還造有類似羅馬萬神殿的圓拱,墓室則往地下挖進,將石棺放置其中;另外,也有些貴族的墓室將近一層樓高,再將石棺置入其中。墓室愈大,相對地位愈高、財勢愈雄厚。 然而,幾場地震,將一切都震垮了,棺蓋掉落、棺身破裂。地底下的石棺露了出來,地面上的垮了下去,長年暴露的結果,今天,連屍骨都不存了。原來,再大的錢勢、功名,最後,大家都一樣消失不見。 仔細看,每個石棺都有編號,考古學家試圖復原,不知要花多少時間?如今,石棺散落一片,更顯滄涼,透露出一股奇異的荒涼感。 我想,棉堡是世上最美麗的溫泉區,赫拉玻里斯古城則是世上最奇特的墓地了。 |